苍鹖

秋夜随想

晚上太冷了,可顾及我们宿舍明天早上不被憋死,窗户还是得开着。北京的秋天就这样,白天端的是秋高气爽秋日和煦,温暖又不失爽利。可到了晚上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,仿佛和冬天暗通款曲。人们对事情的记忆总是连着五感的,所以现在起着似曾相识的鸡皮疙瘩,我也不禁回想。对秋天感受最深应当是在四年级。那一年,因为主校教室不够而要搬去分校住一年的“殊荣”终于轮到我们头上。
刚开始肯定是不愿意的。分校那是哪儿啊?条件比起主校来次的不是一星半点了。整个校区不大,全是平房。周围的那些早就废弃了,碎玻璃上蒙着灰,破瓦片上长者草,说不出的破败。也就中间那四间翻新过的、被我们征做教室的能看,但怕也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。破砖破瓦破灰墙。但适应力极好的我们就这么窝了下来。
一日日的过去,待久了、待出感情了,其实也就觉得分校挺好的了:这儿空地大全是树,光是研究这点树叶子,没事拔个根儿什么的就够我们忙活了,这还不提从土地里挖小虫子这一更有意思的活动;周边房子不是废了嘛,那可真是太好了。我们几个性子野的就组着队从窗户溜进去探险,等被老师逮着了就低头听训,老师讲完了我们就一扭脸一猫腰再来一趟;还记得分校有个防空洞,我们没事就趴在入口外边扒拉着锁,脑补着一些蠢极了的恐怖故事,几个小女生说完了都惊叫着作鸟兽散,可下个课间又吧儿吧儿的跑过去……
放羊一般,我们迎来了分校的秋天。我们教室窗户外头有着几棵大树,想我们来的时候是夏末,那会他们可威风啊,茂密的枝叶层层叠叠了整个天空,抢走了我们这批祖国花骨朵的半数阳光。可现在不行了,树叶掉啊掉啊的,他们差不多就剩岔子了:那棵我们好几个人才合抱过来的老槐树真是老了,扭着干枯扭曲的枝干在青灰底色的天空里凹出一副抽象的画,看了总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;一排小白杨倒是挺得笔杆条直,可也架不住越来越稀少的叶子和减减尴尬的枝条。
我总爱这么扭头看着他们,当然,这要是在数学课上。语文和英语老师太严,拿着书本眼睛还不离我们。作业再做的差点就怕是要被扔本子了。可数学老师不一样,她待我们可宽厚,平时溜号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本来嘛,小学的孩子们,比讲台高不了多少的年纪,哪儿有那么多不学不可的呢?那天又是这样,数学老师留了两篇口算就搬着凳子坐门口晒太阳去了,说是写完就能出去玩。我听了下笔写的飞快,在老师半眯缝不眯缝的空挡就交了差。我完成的算早的,这时候被放出来就是几个好学生了,可他们早拿着单词表背单词去了,谁会和我疯呢?于是我就自己玩。
在我们教室南边,两座废屋之间那有一个落叶堆。这都是校工每日打扫出来的落叶,堆在一起,要等着初冬的时候一把烧了的。可这会虽然冷,却也没到冬天。于是这落叶堆正是最肥的时候,厚厚的一大团。像小山,又像天然床垫,我一时兴起便仰躺着倒了下去。现在我可是不敢的,不知到为什么,我现在怕虫子了。不过那会胆子大啊,也不会想这么多,只觉得软和和、宣呼呼,怪舒服的,就这么躺着了。如果有的南方的朋友不知道啥叫秋高气爽,北京你是真来对了。这地介儿春天风沙,夏天酷暑,冬天严寒,也就个秋天拿的出手了。整个帝都的灵气好像都用来滋养了这转瞬即逝的一个秋。这时候的天空像是上等的蓝水翡翠,透着灵动剔透,玉泉山上的那一汪泉眼都不及得它看着可爱。太阳的温度也是正好的,褪去了夏天的咄咄逼人,这会的阳光像是心情较好的妈妈,刚晒过的被子盖上都不及它熨帖。
我就这么躺着,意识早就放空了。那会儿小啊,脑容量不够,没法想那么多弯弯绕:初中于我还远的像下个辈子的事,高中更是不知为何物;大学倒是知道点,但我对大学的烦恼也就停留在将来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了。现在想想,傻得很。
就这么躺着晒太阳、身下是软软的落叶堆、鼻尖萦绕着草木的香气;有一群鸽子在头顶盘旋,脚上的哨子呼呼作响、教室那里好像又放出一批狱友……那儿可没什么劳什子的香山红叶,可现在想想,那股子秋劲却是最浓了。秋天嘛,不就求一个爽字。

评论